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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美枝、时可意、上官敏三女打车回到小区宿舍，先行回来的第五美洁、胡丽萍、袁蕙蕙三人已经洗漱了或躺或坐在说话。时可意洗漱完之后，也参与了进来。

夜色裹着潮湿的海风咸腥气味漫进窗户，上官敏打了一桶水端到客厅来坐在沙发上洗脚，傅美枝则在阳台收衣服。

“要说还是忽兰姐命好，”第五美洁把walkman耳塞拽下来，随声听磁带还在咿呀唱着《相约九八》，“二婚嫁了个头婚还深圳本地人，张哥还是深圳市工商局科长，妥妥的公务员太太。”她新做的水晶甲划过邹忽兰的空床板，刮下一层薄灰，“哪像咱们，天天对着一堆账目数字和报表发晕。”

胡丽萍突然把晾衣架往铁架床上一敲，床头一本1995年3月的《女友》杂志被震落床底。“是呀，忽兰姐苦尽甘来，不是命好是啥。”

傅美枝收完衣服又忙着给凉席洒花露水，她喜欢睡前在床上洒花露水上，防蚊虫叮咬，闻言手一抖，绿色玻璃瓶滚到袁蕙蕙脚边。“是啊是啊，上个星期我还碰见忽兰姐的婆婆中午给她送炖花胶汤呢。”

时可意忽然从蚊帐里探出头来，她拉直过的头发在灯光下像一团瀑布垂着。“你们看这个！”她挥着一张皱巴巴的《深圳特区报》，1997年4月的招聘版密密麻麻画着红圈，“xx电子厂招主管会计，xx玩具厂招财务主管，都是台资企业，待遇可好了。上回不是听蕙蕙你说想换工作嘛，看看这……”

“好咧，”袁蕙蕙伸手接过报纸，她脚上那双人造革凉鞋是去年在东莞夜市买的，鞋跟已经开胶了，舍不得扔的她把它当拖鞋穿。宿舍突然陷入寂静，只有窗外的霓虹灯牌在闪烁着“距香港回归55天”。

上官敏摸出张Ic电话卡在指尖转，卡片边缘已经起毛。“昨天我去邮电局，碰见忽兰姐在汇钱。”她盯着上铺铁架斑驳的防锈漆，“汇给她内蒙老家爸妈的，金额栏填了两千。”胡丽萍的呼吸突然变重——两千，那可是工地小工三个月的工钱。

“张哥对她真是好，羡慕。”第五美洁往腋下扑着紫罗兰爽身粉，“我前天听她说下周一她就会来公司办理辞职手续。”

胡丽萍：“看来忽兰姐这是安心回家养胎，当全职太太了。这年头，咱们女人呐干得好不如嫁得好，碰到个条件好的，嫁人才是最好的出路！”

窗外突然传来摩托车轰鸣，袁蕙蕙扑到窗前又颓然坐下——是小区东门口大排档送猪脚饭的。1997年的深圳，八块钱一份的猪脚饭能加三块酸萝卜，却买不到特区女工的一个未来。

时可意突然哼起《外来妹》的主题曲，轻柔的歌声里，傅美枝不经意间看见邹忽兰的空床板上有一行刻字的痕迹，不觉念了出来：“1996年8月17日，某个被泪水浸泡的深夜，我要活下去，我一定要出人头地！”

胡丽萍扯着嗓子喊了一声：“夜深了，睡觉吧，明天还要上班呢。”

第五美洁的walkman还在循环播放。电池快耗尽的磁带里，王菲正唱着“来吧来吧，相约九八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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